冬日的夜黑得早，才晚膳時分，路上就已經黑麻麻的了，還在道路的兩旁都掛著燈籠，路面還算是看得清楚。

林瑾姝和梁荃惠兩人，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，向著林瑾姝的房間走去。

一路上，梁荃惠都是微低著頭，看著自己的腳尖走路。

林瑾姝不得不主動開口和她寒暄：“姐姐今年多大？”

梁荃惠聲音如蚊子一般大小，吶吶道：“我，我今年十四歲了。”

“我猜的沒錯，姐姐真的比我大呢！”林瑾姝笑道：“我是上九日出生的，不知道姐姐是什麽時候的生辰？”

梁荃惠聽了，也對著林瑾姝笑笑，很是靦腆地回道：“我是正月初十。”

“啊，姐姐要是再早出生一天，就足足比我大一歲了。”林瑾姝很是驚訝。

梁荃惠紅著臉，點點頭，樣子很是靦腆。

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沈默，還好這時林瑾姝的房間也到了，林瑾姝親自撩了簾子請梁荃惠進去。。

梁荃惠卻站在那裏死活都不肯進去，嘴上著急的說著：“怎麽能讓妹妹給我打簾子呢？你......你快放下來，我，我來打。”說完就要上去強林瑾姝手中的簾子。

林瑾姝無語，這人怎麽......

不過她也只得順勢放下了簾子，對著書雪使了個眼色，笑著對梁荃惠說道：“姐姐，莫慌，沒事的。你是幹娘帶過來的姑娘，在我的院子裏，就跟在自家院子裏一樣，不用跟我客氣，自管把這兒當自己家裏就行了。”一番話很是有效地緩解了梁荃惠的緊張。把她眼睛裏面的那股子濕意，也給逼了回去，總是擠出來個笑臉。

林瑾姝見狀，這才松了一口。

書雪得到林瑾姝的暗示，自是機警地上前，將那簾子撩開。

林瑾姝見梁荃惠激動地情緒得到緩解，說道：“姐姐，我們快進去吧，外面兒怪冷的。”

“恩。”梁荃惠經得林瑾姝的提醒，這才帶著眾人進屋裏去。

“我還不知道姐姐的乳名呢？姐姐不妨告訴妹妹。也省得妹總是姐姐，姐姐的叫，這樣反倒生疏了。”林瑾姝同梁荃惠在東次間臨窗戶的的軟榻上坐下。

書雪忙給梁荃惠上茶。

梁荃惠望著自己跟前的白胎粉彩漁家樂的茶盅。好似陷入了沈思一般，良久之後，才低聲說道：“我在家的時候，母親都是叫我惠娘的，妹妹要是不嫌棄。就叫我惠娘好了。”

“哦，惠娘！”林瑾姝很快的接過她的話頭，直接喊出她的乳名，“惠娘的乳名真真的是好聽。想必伯父、伯母定是對慧娘你寄托了最美好的願望。惠乃慧也，這是集聰慧和蕙質蘭心於一身呀！呵呵~”

梁荃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，靦腆地說道：“妹妹真是會說話。怪不得大伯母那麽喜歡你。在家的時候，她總是在我們這些小輩跟前念叨你。說你聰明哦伶俐......我能叫你姝姝麽？我剛才聽見林夫人和大伯母都是這樣叫你的。”說完，還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林瑾姝的臉色。

林瑾姝點點頭。笑道：“當然可以了，我以後叫你慧娘，你以後就叫我姝姝。我們就是好朋友了。”

梁荃惠見林瑾姝並無盛氣淩人的氣勢，也並不像住在大伯母家裏的那幾個姐姐說的那般刁鉆、可惡。她心裏懸著的那口氣，到此時。總算是放了下來。她就怕和林瑾姝相處不好，回頭乳娘知道了。定是要罵她的。

她還記得自己被大伯母選中跟著來法佛寺伺候時，自家乳娘臉上的表情，她當時笑得長滿皺紋的臉都跟熨帖了一般，整個人好似年輕了好幾歲，就連走路都是帶著輕飄飄地感覺。

夜間她們回到自己房裏......

“我的姑娘，您總算是熬出來。”乳娘一雙如橘子皮一般的老手，為她拆珠卸妝，“老爺、太太要是在天有靈，一定會為您高興。”說完，雙手合什，閉上眼睛念了一句：“老爺、太太保佑姑娘......”

她看著乳娘的動作，很是不解。

她不就是跟著大伯母去一趟法佛寺麽，為什麽乳娘會這麽的高興，甚至可以說是，已經到了激動地地步。

“乳娘，為什麽你們大家都這麽高興？”梁荃惠蹙著眉頭，“今兒個大伯母說讓我陪著上法佛寺的時候，三叔伯家的荃琳還瞪了我一眼。不就是出去一趟拜神麽？為什麽你和大家的反應會這麽大？這裏邊兒還有什麽隱情不成？”

乳娘一副慈愛地目光看著她，笑笑說道：“我的姑娘不懂沒有關系，乳娘覺著當家太太就是喜歡姑娘您單純靦腆的性子，不像那幾個，一個一個都跟成了精似的，也不看看府裏的當家太太是什麽人。她們自以為是的耍些小手段，當真以為當家太太不知道麽？我呸......”她說著，就對著那幾人房間的位子裝模做樣的吐了一口唾沫。

“乳娘......”梁荃惠趕緊著拉了拉她的衣袖，“您不要這樣，多不好呀！”

乳娘被梁荃惠一勸，這才說回臉上的不忿，“姑娘您就是心善、性子軟綿，前幾次要不是那幾個使詐，您又這麽會......”

“乳娘，不是的......”梁荃惠著急了，趕緊著解釋道：“不關姐姐們的事兒，是我自己不小心，後來要不是姐姐們把我弄回來，我現在沒準兒還在那躺著呢。”

乳娘看著自家姑娘一臉的著急，不為自己著想，光想著別人對她的好，這以後可怎麽辦喲......自家姑娘啥都好，就是性子太過於軟綿，想事情太過於天真......這次要不是當家太太火眼金金，一眼就識破了那幾個妖怪的把戲，這麽好的事情，也輪不到自家這個傻姑娘身上。不行！她一定要好好教教姑娘，不管怎麽說。既然當家太太給了機會，姑娘就一定得抓牢了，只有靠上了當家太太，自家姑娘以後才會......

想到這點，乳娘忙正色道：“姑娘，乳娘今兒個晚上跟你講的話，您可一定得記牢靠了，您就是幹什麽，也不能把乳娘的話給忘了，知道不？”

梁荃惠見乳娘一臉的嚴肅。也不由得緊張嚴肅起來，“恩！”

“乳娘一早就給您打探清楚了，當家太太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去法佛寺參加拜神大會。以前她都是跟林丞相府的林夫人一起去的。身邊除了丫鬟婆子以外，從來都不帶府上其他的人。”

“啊......”梁荃惠張大了嘴巴，“大伯母連三叔伯家的五姐姐都不帶麽？”

“恩！”乳娘肯定的點點頭，“連五姑娘也是不帶的。”

“可是......”梁荃惠的臉上出現了猶豫之色，“可是大伯母平日裏很喜歡五姐姐的。為什麽......”

“我的傻姑娘，這做戲誰不會呀！要論手段，當家太太那才叫厲害！什麽也不說，什麽也不做，就讓下邊兒的人爭得個你死我活，到最後就算是只剩一個了。收不收還等看她一句話呢！她要是說個不字兒，這整個定遠侯府還有誰敢反對麽？這家族子嗣過繼的事兒，就是聖上也是管不著的！”

“做戲？！”梁荃惠的臉上又出現了迷茫的神色。“可是，我看著不像是在做戲呀！”

你看著，要是你都看出來了，這世界上就沒有壞人了！

乳娘在心裏恨鐵不成鋼的想道，不過這話她也是不會當著梁荃惠的面兒上說的。不是不敢，而是真心不想破破壞她現在的這顆赤誠之心。這是她現在最想要保護的。也是......

“姑娘，您也別管她們是不是在做戲，自管做好您自己就成。”乳娘放緩語氣，慈愛的說道。

“恩恩！”梁荃惠點點頭，這個她還是能做到的。

“姑娘您知道林丞相府的三姑娘麽？”

“知道的，她是大伯母的幹女兒，府裏的幾位姐姐好像很不喜歡她，總是在我面前說她的壞話。”

乳娘急了，“哎喲，我的姑娘，您可不能相信她們說的話，她們這麽跟您說，就是想要您去對付林府的三姑娘，好讓她討厭您呢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梁荃惠不解。

“林府的三姑娘可是當家太太的心頭寶，她在當家太太面前說上半句話，頂得上別人的千百句話。她就是不說話，誰要是得罪了她，她只需要一個眼神，就能讓當家太太將那人恨死了去。”

“她......這麽厲害。”梁荃惠心有戚戚。

“乳娘還能騙您不成。”乳娘向前走了幾分，拉進自己同梁荃惠的距離，接著說道：“姑娘，您這次跟著當家太太去法佛寺參加拜神大會，定是會遇著林三姑娘的，您可一定得和她處好關系，知道沒有？”

乳娘頓了頓，看梁荃惠一臉似懂非懂的表情，也不知道將自己剛才說的話聽進去沒有，很不放心地再次說道：“您若是和林三姑娘碰上了，不管她說什麽，您就是什麽，千萬不要和她頂嘴，說相反的話。”說完，她又想了想，在這方面她倒是不擔心，自家姑娘本來就是個軟綿的性子，你就是用針紮她一下，都不定會喊出聲來，想來和林三姑娘起沖突的事情，也是不可能的。唯有一件事情......

“姑娘，這大家族裏的姑娘們都是喜歡有禮有節的，您和林三姑娘見面了，千萬得做足禮儀，別讓人挑出錯來。還有吃飯的時候，當著人家的面兒，就少吃些，您要是實在是餓得慌，等飯後再讓蓮臺給您做些吃的，一定不能當著大家的面兒吃得太多。還有若是林三姑娘邀請您過去玩耍，您就大大方方的跟著去，千萬別一副小家子氣，那樣別人會不喜的，還有......”

後面乳娘說了些什麽，梁荃惠也沒註意聽，兀自沈思著，想著自己的心事兒。

乳娘說的口幹舌燥，說完了一看，梁荃惠哪裏又在聽......一口氣在胸口上憋著，不上不下的，好不容易撫平了自己胸口的那口氣，對著梁荃惠搖搖頭，嘆息一聲，也不再說這件事情。

她心理面兒想著，看自家姑娘這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，也是不成的。自己還是待會兒去找蓮臺，那丫頭聰明，好好教上一教，也能時時提醒姑娘，有她跟在姑娘身邊，自己也是放心的。

乳娘想通了這一點，也沒有再逼梁荃惠，而是慈愛地對她說道：“姑娘夜深了，您還是早些休息吧，明兒個還得早起去給太太請安呢。睡晚了，可就起不來了！”

“恩！”

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，梁荃惠躺在了溫暖的被窩裏，乳娘吹熄了宮燈，輕手輕腳地關上門，出去了。

借著回廊上淡淡的燈光，不難看出，她的身形正漸漸消失在去向蓮臺房間的路上。

......

“慧娘，慧娘......”林瑾姝伸手碰了碰正兀自出神的梁荃惠，小聲地喊道。

“啊......”梁荃惠回過神來，看見林瑾姝正一臉奇怪的看著她，旁邊的蓮臺也是一臉的著急，心裏頓時就緊張了。

她，她是不是，又把事情搞砸了......

林瑾姝感覺到手下的肌膚瞬間緊繃了起來，知道梁荃惠怕是緊張了，對著她安撫性地笑笑，道：“呵呵~沒什麽的，就是看慧娘你盯著我屋子裏的那盞兔形羊角宮燈看個不停，想問問你是不是喜歡，若是喜歡，待會兒走的時候，你就帶一盞回去。我們初次見面，我也沒什麽東西好送給你的，你若是自己看上了什麽，只管說，我一定給你包好了......”一番話說的似俏帶笑，就連呆在屋子裏待命的丫鬟們都笑了。

她......她這是在打趣？！

是了，一定是了，以前母親還在時，她也見母親跟別人這樣說過話，她定是見自己緊張，又不好意思，才會這般說的......她真是個好人！

有了這樣的想法，她也不想先前那般的緊張了，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氣。朝著林瑾姝笑笑，神色間非常的溫柔嫻靜，再配上她高大豐韻的身材，倒有幾分像敦煌壁畫上的菩薩。

不由得讓林瑾姝心生好感，再加上她是幹娘第一次帶給她們看的小輩，她對梁荃惠自是又喜上了幾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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